馆藏16块西夏画像砖出自庆城县驿马镇的一座西夏墓葬,墓已遭破坏,画像砖为西夏墓室四壁的装饰物。当时由西峰市的翟立岳发现后,将其收回保护。1994年,我馆李红雄和杨军峰在考古调查时来到翟立岳家中,翟立岳将这批画像砖自愿无偿交于庆阳市博物馆收藏。经国家文物局文物鉴定委员会鉴定,其中14件为一级文物,2件为二级文物。
这批画像砖不仅具有很高的历史价值,为历史考古研究提供了形象而直观的实物图像资料,同时也具有很高的艺术价值和文化价值。本文在对这批西夏画像砖基本情况介绍的基础上,重点对画像砖的艺术特点和文化内涵这两方面进行研究和探讨,意在体现当时西夏民族的民族特点和审美取向。
一、馆藏西夏画像砖简介
飞天纹画像砖 两块,一块长33.4、宽33.2、厚6厘米。砖呈正方形、青灰色,砖的正面雕刻一飞天形象,发髻高耸,长发背梳覆耳,大眼直鼻,面形圆浑,两腮肥硕,秀丽飘逸之中多了几分英姿和骠悍,飞天身着筒状喇叭裙,双手持莲枝,身体向上卷曲为半环状,作凌空腾飞姿态,腰间束有飘带并环于肩首,砖面的下方饰有卷叶缠枝纹(照1);另一块长33.2、宽33.4、 厚6.6厘米。砖呈正方形、青灰色,砖正面雕刻的形象与第一块砖相似,画面雕一飞天,蓄长发,背梳覆耳,直鼻大眼,身着筒状喇叭裙,双手抱于胸前,束腰,身体向上卷曲为半环状,作凌空腾飞姿态(照2)。
照1
照2
莲生贵子纹画像砖 两块,一块长33、宽33、厚6厘米。砖呈正方形、青灰色。砖正面雕一胖乎乎的赤身童子伏于大片荷叶中心上,荷叶四周波浪起伏,童子的脸部圆润,颈部饰有一条飘带,像是从荷叶里面生出来一样,样子憨态可掬,十分惹人喜爱(照3);另一块长33、宽33、 厚6厘米。砖呈正方形、青灰色。砖正面雕刻的画面与第一块砖相似(照4)。
照3
照4
牡丹纹画像砖 两块,一块长33、宽33、厚6.5厘米。砖呈正方形、青灰色,砖边磕损严重。砖的正面雕刻一盛开的盆栽牡丹,茂盛的枝叶将牡丹包围其中(照5);另一块长33.5、宽33、 厚6.3厘米。砖呈正方形、青灰色。砖正面雕刻的牡丹形象与第一块相似,但较第一块砖的牡丹形象更加写实,画面更饱满。(照6)
照5
照6
荷花纹画像砖 三块,第一块长33.4、宽33.2、厚6.5厘米。砖呈正方形、青灰色。砖的正面雕一盛开的荷花,荷花正中雕有子粒饱满的莲子,花瓣饱满丰盈、枝叶茂盛,荷花下饰有两片硕大的荷叶,画面构图饱满,布局紧密(照7);第二块长33.5、宽33.5、 厚6.3厘米。砖呈正方形、青灰色。砖正面雕刻的荷花形象与第一块砖相似(照8);第三块长33、宽33.3、厚6.5厘米。砖呈正方形、青灰色,砖边缘磕损严重。砖的正面雕刻一盛开的盆栽荷花,花瓣饱满厚重,籽粒饱满。(照9)。
照7
照8
照9
羊衔莲枝纹画像砖 两块,一块长33、宽33、厚6厘米。砖呈正方形、青灰色。砖的正面以极简练的线条刻画出一只奔跑的羊,长角,翘尾,羊的口中衔一朵莲枝,四蹄飞扬,体态矫健,形象生动传神(照10);另一块长32.3、宽33.2、 厚6.2厘米。砖呈正方形、青灰色。画面为一奔跑的羊,羊口衔莲枝作斜角方向奔跑,给人以腾空之感,羊的下方雕有八瓣形花朵一枝(照11)。
照10
照11
鹿衔莲枝纹画像砖 长33.5、宽33.3、厚6.5厘米。砖呈正方形、青灰色,砖的正面雕刻一只急速奔跑的鹿,口中衔一朵莲枝,前蹄着地,后蹄腾空而起,体态矫健,线条流畅,形象生动传神(照12)。
照12
鹿衔草枝纹画像砖 长33.2、宽32.7、厚6厘米。砖呈方形,青灰色,砖边缘严重磕损。正面雕刻一只鹿,口衔草枝,作飞奔状,草枝上的两片叶子肥大厚实,画面立体感强(照13)。
照13
凤鸟纹画像砖 三块,第一块长33.5、宽33、厚6.3厘米。砖呈正方形、青灰色,砖四周有磕损。砖面中心雕刻一只站立的凤鸟,凤鸟的头部和尾部翘起,凤鸟的上方有一轮冉冉升起太阳,下方有一朵卷云(照14);第二块长33、宽33、厚6.2厘米。砖呈正方形、青灰色,砖正面雕刻凤鸟昂首站立于祥云之上,口衔锦幡,幡为长方形,两边有飘带(照15);第三块长34、宽33.3、厚6.2厘米。砖呈正方形、青灰色。砖的正面雕刻一凤鸟口衔幡站立于卷云之上,凤鸟上空饰有一朵卷云(照16)。
照14
照15
照17
二、馆藏西夏画像砖的艺术特点
西夏画像砖作为一种墓室建筑用砖,不仅具有实用性,更具有浓厚的装饰色彩,注重用简练概括的手法来表现画面物象的特征,这是因为表现手法要符合砖的制作工艺要求,在砖面上刻画不可能像绘画艺术一样精雕细刻,只能用凝练而概括的手法表现。画面上表现的形象大都经过艺术手法的处理,使其符合主观的审美理想,在客观物象的基础上,注重简练、概括等艺术手法的再创造,使画像砖具有非常生动的形式美感。馆藏西夏画像砖的构图多样性处处可见,通常以均衡的方式、疏与密的变化来实现画像砖构图内容与形式的统一,实用与装饰的完美结合。
1、雕刻技法
画像砖艺术主要采用在平整的砖面上进行模印、刻画或绘画的造型手段,其表现手法多种多样,主要包括阴线刻与阳线刻、浅浮雕、高浮雕等。我馆出土的这几幅西夏画像砖主要以浅浮雕为主,即先将砖面打平磨光后有的画像砖上还涂以彩色颜料,将要表现的画面在砖面上勾勒出轮廓,然后挖去轮廓四周不需要的成为空白,再在轮廓上加工刻画,使之富有立体感。这种雕刻技法表现力较强,让线有充分发挥的余地,线条简洁、流畅、有力度,整体形象简略而突出,虽寥寥数笔的刻画却神韵具现。
2、构图形式
馆藏的这几幅画像砖多为正方形,每个砖面都表现一个完整的画面,构图紧凑,疏密适宜,主题突出,并且每幅画面都有边框,呈现出平面化的构图布局,主要分为两种构图形式:一是采取对称式的构图,如照6牡丹纹画像砖,砖的正面雕刻一盛开的盆栽牡丹,茂盛的枝叶将牡丹包围其中,整个画面构图饱满、充实,写实风格中又带有强烈的装饰感,布局紧密,层次分明,极具变化感。此砖运用了对称的构图手法,艺人们提取自然界中牡丹的形象进行分解重组,盛开的牡丹位于画面的中心,把四朵叶子分别放置在画面的四角,成左右对称图形,在视觉上给人一种平衡、稳定的特点,非常富有审美意义。
另一种是采取均衡式的构图,如照14凤鸟纹画像砖,砖面中心雕刻一只站立的凤鸟,凤鸟的头部和尾部翘起,凤鸟的上方有一轮冉冉升起太阳,下方有一朵卷云,艺人们很好的将这三种不同的要素巧妙的安排在一个画面中,它们之间相互呼应,虽然没有成对称布局,但同样在视觉上给人一种平衡感。整个画面结构完整,构图简洁、明了,均衡而富有变化。和对称式的构图相比,均衡式构图是一种充满动感的构图,运用这种构图手法可以在静止的画面上营造出运动的错觉感,使整个画面极富装饰性。
3、表现手法
从馆藏西夏画像砖的雕刻技法可以看出,注重用线条表现物象的轮廓和主要结构关系。在我国传统艺术造型中,使用线条造型具有悠久的历史,从原始社会的陶器纹饰到商周时期的青铜纹饰,线条的运用一直占据重要地位,线条的表现力是画像砖艺术的灵魂。浅浮雕式的馆藏西夏画像砖艺术用线条演绎出当时的时代精神和审美观念,在这里线条超越了单纯的轮廓线意义,其自身的层出不穷的变化使得画面在叙事之外,更具有了独立审美的价值。艺人刻画的线条或粗或细、或曲或直、或急或缓,交错运用,千变万化,形成了一定的节奏和韵律,表现出不同的情感特征。
如照12鹿衔莲枝纹画像砖,砖的正面雕刻一只急速奔跑的鹿,口中衔一朵莲枝,前蹄着地,后蹄腾空而起,体态矫健,形象生动传神。砖面线条的表现力极其丰富,整个鹿的形象用严谨、准确、简练的线条刻画而出,线条依鹿的结构起伏而变化,精细处转折有度,不差分毫。艺人能够将形体、动态、力量、速度都凝聚在几根简单的线条里,并与鹿的形体进行完美结合,将所刻画的情节,表达得栩栩如生,将静止的线条被赋予了生命。
三、馆藏西夏画像砖的文化内涵
1、植物纹饰
馆藏西夏画像砖中的植物纹饰有牡丹纹、莲花纹等,其中,牡丹纹饰是最常见的题材之一,牡丹花在唐宋时期被称为富贵之花,作为富贵、美好、繁荣昌盛的象征,受到人们的广泛喜爱。白居易在《秦中吟》的最后一首《买花》中写道“家家习为俗,人人迷不悟”,可见唐代人对牡丹的热爱到了如痴如醉的境界。宋有欧阳修的《洛阳牡丹记》,由于受到唐宋牡丹文化的强烈影响,西夏人对牡丹花的也情有独钟。馆藏西夏画像砖上牡丹纹饰运用一方面体现了西夏劳动人民对唐宋文化的吸纳与借鉴,另一方面反映了西夏劳动人民对美好生活的向往与追求,同时也反映出这个民族的审美追求和精神面貌。
这批西夏画像砖中也出现了荷花纹饰。荷花又名莲花,是盘根植物,枝叶茂盛,有顽强的生命力,荷花丛生的图案寓意“本固枝荣”,象征世代延绵、繁荣昌盛,“荷”又与“合” “和”谐音,寓意和和美美,和合如意。在佛教文化中,莲花被视为佛教圣花,莲花出污泥而不染,清净庄严,是美好理想的化身,是超凡脱俗的象征,象征不受污染的清净世界,西夏时期佛教氛围浓厚,莲花纹饰也成自然为画像砖的装饰题材之一。
2、动物纹饰
馆藏西夏画像砖中的动物纹饰有鹿、羊、凤鸟等,和鹿、羊组合的图案有 “羊衔莲枝” 、“鹿衔莲枝”。在中国传统吉祥图案中,鹿是祥瑞动物的代表,“鹿”谐音“禄”,鹿衔莲枝象征吉祥如意。凤是中国古代传说中的神鸟,是鸟中之王,又称凤凰。凤凰是祥瑞之鸟,是能给人们带来和平、幸福的瑞鸟,因此是太平盛世、吉祥、喜庆的象征。“羊”字与吉祥的“祥”字相通,在传统文化中被视为瑞兽,所以羊也是吉利、祥瑞之意的标志,代表了西夏人们祈求福寿安康的美好愿望。
3、人物纹饰
飞天纹 飞天是佛教艺术中的一个独特形象,西夏人信奉佛教,受佛教文化的影响,西夏也出现了以飞天形象作为装饰题材的画像砖。馆藏飞天纹画像砖中的飞天造型与敦煌莫高窟、北石窟寺的“飞天”有较大差异,其造型不是魏、唐时期的高云髻、褒衣博带装束的仙姿神韵,而是身着筒状喇叭裙,双手抱于胸前,腰束飘带,大眼直鼻,蓄长发,背梳覆耳,面形圆浑,两腮肥硕,秀丽飘逸之中又多了几分英姿和骠悍。从五官、发式、衣饰上看,都表现出了党项族人的特点和生活风格。馆藏的两件飞天纹画像砖中的飞天造型既吸收佛教飞天的造型元素,同时注入了党项族人物元素,雕刻的飞天形象是佛教艺术与本民族艺术的融合,体现了西夏人民的民族特点和审美取向。
戏婴纹 在我国传统观念中就有“传宗接代”的说法,人丁兴旺意味着家庭人口增多、家族香火的延续, 孩子是人类延续生命、繁衍后代的象征和希望。宋金时期戏婴纹样最为流行,这与当时社会战事不断,人口数量急剧下降,人们祈求和平,多子多福有关。因此,受宋金时期文化的影响,西夏当时也出现了一些戏婴题材艺术作品,馆藏画像砖中的戏婴纹饰不但具有装饰性,画中的婴孩更被赋以吉祥富贵、多子多福的吉祥寓意,这不仅体现了西夏人民对宋金时期文化的吸收与借鉴,更是寄托了西夏人们对吉祥、富贵、平安生活的无限企盼。
馆藏西夏画像砖的纹饰造型承载了浓厚的传统文化以及内涵,体现了西夏人民的审美倾向以及思想内涵,它是西夏劳动人民的精神和智慧的结晶,这些不仅仅是西夏民族的艺术体现,更是融合了中原文化和西北各个少数民族的文化特点。今天,当我们重新解读这些纹饰中所蕴涵的传统文化时,更加深刻地感受到西夏劳动人民对生活的热情和希望,反映了西夏人民根深蒂固的求吉纳福的心理。
四、结语
馆藏西夏画像砖不仅为历史考古研究提供了形象而直观的实物图像史料,同时为我们带来很高的艺术审美价值和文化价值,它是我国艺术史上特定时代产生的集绘画与雕刻于一体的一种艺术形式,它是以流畅的线条、写实、象征等艺术表现手法创造的形、神、意三者相统一的艺术形象,它寄寓了西夏人对美好生活的向往和追求。虽然这些画像砖距今已有百年历史了,但这一民族文化的珍贵遗产,其艺术光辉不会随着时间流逝而退色,而是仍然以其独有的特色显示着不朽的魅力。
参考文献:
[1]陈育宁、汤晓芳:《西夏艺术史》,上海三联书店,2010年6月第一版
[2]上海艺术研究:《西夏艺术研究》,上海古籍出版社,2009年7月
[3]李国新:《画像砖艺术鉴赏》,浙江大学出版社,2006年1月。
[5]李进兴:《西夏文物上的牡丹纹饰揭谜》,《收藏界》,2002年4月
[6]谷 莉:《宋辽夏金装饰纹样研究》,苏州大学,2011年9月
此文章发表于2016年《陇右文博第三期》